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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/25/2014

青云
青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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浅唱低吟话云雀 -- 别克,别克
来源: liangmenzha




首批Buick Skylark(别克云雀)产于1953年,它曾与卡迪拉克,Oldsmobile列为美国三大畅销车之一。在五六十年代,通衢广陌,有路就有云雀矫健的身影。

制造商将有天鸟之称的 云雀作为商标,是经过几番斟酌的。云雀羽色虽不富丽,但体健型美,鸣声婉转,能与百灵媲美。

世界竞争最大的市场是汽车市场, 80年代,随着欧系和日系车以低故障,耐用性成功打入美国市场,别克车面临挑战。30年一贯制,别克车系在求新求变的市场竞争中,求稳有余,创新不足,这款车在10万迈后老化加剧,问题不断出现。

在克利夫兰,太座就近上一所州立大学,我在 50迈开外的肯特州立大学上学,云雀基本上成了我的校车。朝晖暮霭,我驾着它在I-70, I-77和I-480高速公路上奔驰,往返于克利夫兰和肯特大学城。

用车频繁,云雀的里程很快就突破了 10万迈,里程表上弹出了一黄色警示:emission,里程表指针定格在“000000”。 难怪,云雀最大设计运行里程是10万迈。不久,我就接到了市环保局发来的云雀要接受排放检测的信函。

云雀虽说是只老鸟 , 但仍像只蓝色的精灵振翅强健, 我想还未到报废的时候。

不打无准备之仗 , 我给云雀换了机油和空气滤清器, 喂了最高档的汽油,放学后杀向检测中心。

虽是有备而来 , 云雀是否就此折翅,心中实无把握。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的经济状况,还不允许我马上换车, 此时的云雀,尚不能卸甲归田。

车开进了检测站,我坐在驾驶位上, 胸中像揣了只小兔忐忑不安,此时最怕检测员见到那里程表上的 emission警示。

那检测员睡眼惺忪,摇摇晃晃走过来,将头伸进驾驶室草草瞄了一眼,不知他是文盲不识那 emission一字,还是昨晚喝大了迷糊,他竟然冲我一笑说“OK”。

然后,他迈着八字官步离开,取来一导管插入云雀的排气管,令我加大油门让车快速空转。将云雀折腾一番后,他叫我下车静候检测报告。
两分钟后,检测报告出来了,云雀各项排放指标均在警戒线以下,云雀通过了检测,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。

一个周末的夜晚,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寂寥的俄亥俄原野上闪闪烁烁,我上完晚上 8点钟的课驾车往回赶,行至480和77号公路的交界处,云雀嘎然一声,长叹口气就就归于沉寂了。

此刻的我,头脑十分冷静,即刻按下紧急闪光灯,用云雀的惯性动力滑行至路边的紧急停车道,将档位拉向停车档。

夜已深,路上来往的车辆渐渐稀少,那时还没有手机报警,我坐在车内一筹莫展,等候救援。黑暗中静候一小时见无人伸以援手,胸中涌起湖南蛮子的倔气,我决定自救,弃车步行至附近的小镇打电话叫 AAA拖车。

黢黑的夜,伸手难见五指,我借着似流星掠过的车辆的余光,在 77号公路边紧急车道上踽踽独行,步伐蹒跚但坚定有力。倏然,一辆车缓缓地靠近我。“您介意我们送您一程吗?”是一好听的女郎的声音。

我旋即上车,车上有三位年轻人,他们看见路边闪着紧急灯的车,停车后见车中无人,发现我在路边行走时,判断我就是那弃车独行者,他们担心我的安全,决定载我到附近的镇上求援。

年轻人把我送到小镇有电话的地方,我谢过他们,拨通了 AAA的电话。不到一小时,AAA的拖车到了,驾驶员是个汽车通,他判断是云雀的 (Timing belt)断了,300来刀可换上新的。

他把云雀卸到他信得过的修车厂,然后送我回家, 此时三更已过。下车时,我将 10元钱塞进驾驶员的手里,作为小费叫他买杯咖啡宵夜。

汽车通的估计是正确的,我花了 280刀换了timing belt后,云雀复而活蹦乱跳起来。岁月不饶人,云雀毕竟老了,相继换过水泵,冷却箱和变速箱, 大把大把的银子哗哗哗地流进云雀的肚里。要上学,要打工,没有云雀寸步难行,倾其银囊也要确保云雀正常运行。

克利夫兰濒临伊利湖,历史上是美国的黄金水道和钢铁之都,曾一度十分繁华,列为美国的十四大城市之一。钢铁业的衰落,克利夫兰陷入萧条,贫穷差距加大,治安状况恶化。经济和社会的因素,种族择地聚居,以河为界,黑白分明,河的南边住的是非裔,北边是白人,南北城市中间的灰色地带,混居着老中,老墨和各国的留学生。

莫斯科是我们来美的第一个驿站,那儿夜不闭户,道不拾遗,人人谦让有礼。受西部淳朴的民风的熏陶,来克利夫兰后我们还是用天真的眼光看世界,以为此地也是世外桃源。刚住下不久,就有一陌生的白人汉子向我们借钱,我们竟毫不迟疑,开了张 10元的支票给他。

几天后,哪知这小子又找上门来,不是来还钱,而是又要借钱,我们这才知事情不妙,断然告诉他我们是穷学生,没钱,并告诫他不要再来。

隔壁住着一家黑人,家里的两个小孩基本不上学,天天在街上游荡,那个大的男孩叫查尔斯,站在二楼的窗户上向我们的住房撒尿,还经常动不动向房子扔石头和衣架,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向云雀伸手,活生生掰断了云雀的天线。

惹不起躲着走,收拾行囊,我们举家西迁,租了一家广东同胞的房。

1992年冬,克利夫兰遭受了历史上罕见的暴风雪袭击,气温骤降至华氏零下19度。克林顿和多尔争夺总统宝座的选战却进行得如火如荼。

HN卫视老领导来美考察,绕道克利夫兰看我。家乡来的贵宾,自然不能怠慢。一大早就同太座驾着云雀奔机场接机。

加拿大寒流卷来的暴风雪,浑浑沌沌将天地连成一体,公路上的车在爬行。具有六缸马力的云雀也举步维艰,车轮不断打滑。

我从后舱中拿出在莫斯科用过的防滑铁链,跪在雪地里往云雀的两只前轮上套。哪知刚装上一只,一辆警车闪着红绿灯呼啸而来,嘎然一声停在我后面。我思忖,雪中送炭,这儿的警察的服务真是到位,大概是来帮我上链条来了。

警察下车后叫我停下来,告诉我在俄亥俄都市区用链条违法。我听后惊骇不已,马上解释我们是刚从爱达荷州山区搬来这儿的学生,以为这儿也可用铁链,实属“ Mountain people”,没长见识,不懂这儿的规矩,特请原谅。

警察见我冻得发红的双手,且态度诚恳,便生怜悯,只叫我卸下铁链,下不为例,并未开出罚单,放了我们一马。

上得车来,心里一直纳闷,难道警察有顺风耳,千里眼,或本人的行为 24小时被卫星雷达监控,怎么我刚一装链警察就来了。太座头脑机灵,在旁分析道,人家是公民社会,人人阶级觉悟高,见你干坏事,就打小报告了呗。

克利夫兰的冬天漫长而寒冷。一天凌晨,一阵“砰砰砰!”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,我披衣拉开门缝,只见一名警察定定立在门前。他验明我的身份后,告诉我云雀被一醉汉驾车撞坏了。

那醉汉已陷入昏迷,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将他送进了医院。他的丰田小车,一头撞在云雀的屁股上,丰田车头后移两尺有余,车身面目全非,整车报废。云雀的后盖被掀起,保险杠被挤进一尺多。云雀没抗住巨大的冲击力,一个踉跄连环撞击了前面的一辆新车。

警察边勘察现场边唠叨着:“这家伙简直是疯了,居民区车速竟超过了 50迈!”警察勘查完毕,写了一张罚单挂在醉汉的车上,250元罚款,出院后上法庭受审。

几天后,警方的事故报告出来了,醉汉负全责。三方车主见面商议赔偿之事。那醉汉二十来岁,墨西哥裔,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。他耸耸肩说他没有工作,也没钱买保险,无力赔偿。

那时,为省钱,我也只买了他方险,我若撞人,保险赔赏,他若撞我,保险不理。这样,如果醉汉不赔,我就是打断牙往肚里吞,自食其果。

伤在云雀,痛在我心。云雀致残,一下打乱了我们的生活,既破财又伤神,撞车阴影挥之不去,忿忿不平壅塞胸壑。

不能这样窝囊,不能让肇事者逍遥法外,必须讨个说法。一纸状书,我将老墨告上了法庭。

风雪稍停,开庭之日,我和太座履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法院。那是个小额索赔法庭 (Small Claim Court),法官准时开庭,他叫了原告,再点被告。

被告老墨藐视法院的命令,也自知理亏,没有到庭,法官当即作出缺席判决,被告老墨赔偿 $1000元给原告,限期十天缴清。

我们拿着判决书,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担心法律治不了无赖,我们期望法院的判决不是一纸空头支票。

十天很快过去了,我们并未收到赔款,遵照法庭的程序,我们又找到了法院。

法官再出重拳,下达了强制搜寻令,将全市十几家银行查了个底朝天,以期能找到老墨的银行账户,强制划拨赔赏款。

折腾一周,法院不仅没有查到老墨的账户,法警几次上门,连毛也没见他一根,其邻居说那老墨早已宵遁。

云雀命运多舛,遭此横祸 “此物多愁结,惊惧噬其心”,难怪诗人拉封丹在描述云雀命运时如是说


云雀虽遭重创,但还能动弹,只是昔日引吭高歌的雄风霸气不再,点火后无精打采,有气无力的浅唱低吟,起步后摇摇晃晃,叮叮咚咚,似在跳街舞,引人侧目。它面目全非的尾部,更令人生畏,路上的车辆本能地与其拉开距离,划清界限,羞与为伍。更奇葩的是关闭发动机,取出车钥匙后,它还人来疯似的自导自演献唱一分来钟才熄火。

云雀受伤不轻,不只是外伤,内伤更重。太座怕我为此忧郁成疾,便支出止损一招,草拟了“云雀 $250,特价”的广告,虔诚地贴在UIC广告牌上。

标新立异的广告, 吸引了许多穷学生的眼球,当晚就有三名安格鲁学生前来看车。试车是在沿湖公路上进行,车加速至55迈时,车体瑟瑟发抖,后盖敲打着车身,发出有节奏的打击声,验车完毕,停车关机抽出钥匙后,云雀还意欲未尽,加演节目,哼哼呀呀一阵才肯停歇。
三个学生面面相觑,摇头笑而不语。

太座是个爱面子的人,提醒我整天开着辆破车东奔西跑有失老中脸面,主张将云雀处理掉, 一则减少城市噪声污染,二则云雀的零件可回收利用,于国于民都是善事。我对太座的建议不置可否。云雀随我们东进西征,朝夕相处,走过五万迈里程,人车之间,情深意笃,实难舍弃。
我行我素,我依然每天驾着云雀招摇过市,摆出一副要与云雀共患难的姿态。

又是灯火阑珊时,我打工回家,突然发现云雀不在,便询问太座怎么回事。太座不动声色,沉默一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50刀,junk yard的人拖走了”。
“先斩后奏,为何不等我回来再决定,好歹也应该让我与云雀道个别!” 我越说越急,眼泪在眶里旋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。
“你在你会让他们拖走吗?”太座反唇相讥:“这叫快刀斩情丝,为你着想”。
我一时无语,与云雀一别,竟成永诀。
1998年,GM也不再生产Buick Skylark 款型,云雀一声低吟黯然告别市场,成为绝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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